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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銹的昨天4:跨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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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銹的昨天4:跨年

電影拍攝到三分之一的地方,迎來了元旦。劇組在南城一個破舊的居民樓附近紮營,沒有拍攝戲份的時候,溫鉞會在荒草叢生的周圍走走停停。

居民樓正南方向的小水溝旁邊開著一家小賣部,溫鉞剛來的時候圖新鮮過去買了一瓶雪碧,擰開瓶蓋,瓶口有一圈泥沙狀的灰漬,周霽然看了搖搖頭,“這是哪裏發大水被浸泡過的飲料吧,別喝了。”

小賣部的老板是個三十多歲風韻猶存的女人,大紅色的嘴唇,熒光粉的手指甲,眼睫毛刷得根根分明。

不知道為什麽,在老板面前,溫鉞會變得局促起來,前言搭不上後語,不過好在她也不經常光顧,元旦那天的煙花棒和火柴只是雪碧之後的另一個意外。

離零點還有一個小時的時候,正在拍周霽然帶陳藝返鄉跟父母對話的戲份,攝制組剛從京市轉場,他離鄉背井在京市的時光是整部電影唯一的溫存和暖色調。

而南城,陰暗潮濕,黃梅季痛得人骨頭都要掉渣子,有些恨意是從經脈裏長出來,混在骨血裏的,所以走掉的人沒有回來的,也不能回來。

溫鉞在劇組燈光的背面蹲坐了一會,從火柴盒裏抽出兩根在水泥地上隨意寫畫,零點前十分鐘鬧鐘“篤篤篤”震動起來,溫鉞緩過神,才發現地上密密麻麻寫滿了“藕涓”和“周馳”的名字。

她嘆了口氣,腳尖踩著硬石塊,試圖把地面上的痕跡消除,盡管有些徒勞無功,她又把火柴往盒子側面的紅磷上蹭,試圖打著,為跨年時分的煙花棒做準備,可惜也是徒勞無功。

溫鉞頓時感覺有些喪氣,指尖沾了些二氧化錳和氯酸鉀的混合物,她用指紋掃開手機,註視著時間一點點的流逝,直到聽到有人喊她,方才循聲望去。

-溫鉞!

周霽然的左手食指和無名指之間夾著一根亮著火光的香煙,周馳返鄉穿了看起來很好的西裝,打了領帶,可周霽然下戲之後把領帶扯得松散,長腿一邁,兩三步就到了溫鉞跟前,周霽然把煙擡到嘴邊吸了一口,緩慢吐了個煙圈出來。

溫鉞跟攝影組的Joey新學了一句“癡線”,此時正好拿出來揶揄他。

周霽然也不惱,“姜導讓我學的,練了挺久”,一邊說一邊借著香煙的火把煙花棒點著。

一點點的火光就把他的臉照得極亮,可溫鉞不知道他眼中的自己是不是也是那麽明亮,有沒有那麽一點耀眼。

如果周馳願意,他有很多種方法可以讓藕涓快樂,可他偏偏不願意。

零點的鐘聲響起,南城的許多人家也紛紛放起了煙花爆竹,遙遙地綻放在夜空之中,周霽然在溫鉞面前拍了拍手,拉回她的註意力,男孩兒笑著祝願,“新年快樂!希望我們的電影順順利利!也祝你天天開心!”

溫鉞揪住他的領子靠得很近,“你的煙給我抽一口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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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生的量度要以十年為單位作計量才算漫長,所以周馳三年以後回來,好像只是彈指一揮間。

他好像變了一些,眉釘不見了,眼睛裏的兇猛與桀驁不見了,黑色頭發裁剪得很整齊,他學會淡淡地笑,蜷起手指握住身邊的女人。

女人也笑,對小姨笑,也對藕涓笑,她說,“你都長這麽高了?前幾年在京市頭回見你你才那麽一點兒,跟豆芽似的,女大十八變。”

藕涓這才把眼前這個珠圓玉潤,一身富貴氣的女人跟三年前遇見的陳阿姨對上,她笑笑,作出一副靦腆不好意思的乖模樣。

小姨父收到小姨的電話也很快從廠裏趕了回來,照小姨曾經的說辭,“他們那個廠,沒什麽緊要,三天打魚兩天曬網,幾天不去都沒關系,賺又賺不了幾個錢。”

藕涓躲進房間裏說要做作業,眼睛餘光瞥見小姨的上下嘴唇動了動,她不用猜就知道小姨的下一句話一定是,“沒見過世面,坍臺得很。”

周馳以前會幫著自己跟小姨吵上兩句的,他恨她恨得不得了,說出來的話像淬毒的冷箭,非得讓所有人都撕心裂肺才叫痛快,但現在沒有了,他只是笑一笑沒有接茬,為人處事圓滑,又游刃有餘得多。

可周馳怎麽可以變?

作業攤開在板凳拼接成的桌子上,但也沒有下筆,周馳的床鋪她每天起床都會拍一拍,怕落了灰,每到換季也會整理替換床單被褥,收拾得幹幹凈凈。

周馳沒過多久推門進來,坐在熟悉的下鋪,就著昏暗的暖黃燈光掃視周遭,也許是在懷念往昔。周馳西裝革履的樣子讓藕涓不太習慣,藕涓直截了當開口問他,為什麽是陳阿姨?

-你如果叫我哥哥,那還是叫她姐姐好一點。

周馳閑扯出來一個懶洋洋的笑,在這樣的時刻藕涓才略微可以把他和以前的周馳對上模樣,桀驁、渾不吝、漫不經心。

-陳藝在京市有個咖啡店,我沒地方待,她就給了我一個落腳的地兒,學咖啡做咖啡,包吃包住拿工資。

-你去京市就是想過這樣的日子?

-那不然呢?

-咖啡什麽味兒?

-苦,但是有時候也是甜的。

溫鉞沈默了一會,周馳又笑了一下,一派灑脫的樣子,“你好好學習,以後在我們咖啡店旁邊的寫字樓裏當白領,光鮮亮麗,天天喝咖啡。”

藕涓從凳子上“騰”的站起來,突如其來,把周馳嚇了一跳,更讓他吃驚的是藕涓開始脫衣服。

藍白相間的校服、灰線藍點的毛衣,紅白條的秋衣,最後是純棉的白色文胸。衣服一件一件掉在房間地板經年累月洗不掉的臟汙上,藕涓的身體卻在周馳面前綻放。

小房間朝陽的窗戶晾著衣物遮擋了大部分來自外界的窺探,一只烏鴉停留下來,黢黑發亮,大大方方撅著屁股對著藕涓和周馳。

周馳的聲音冷下來,藕涓,把衣服穿上。

十二月頭,已經立冬了,屋內沒有暖氣和熱風,從指尖蔓延到手心的冷,藕涓穿得本就算單薄,眼下瘦削的肩膀更是簌簌在發抖。

藕涓根本不聽周馳說的,她往前走了幾步走到周馳面前,周馳的雙手撐在床沿,藕涓彎下腰,執起男人的左手放在自己微微聳立的胸脯上。

少女還未發育完全的胸脯像杏仁一樣,堅挺、細膩。

周馳的臉色更難看,他終於起身去撿起藕涓的衣服,藕涓卻又把校褲和內褲褪去,直挺挺地躺在床板上,雙腿大敞。

-藕涓,你是我妹妹。

-如果你能像對別的女人一樣對我,我就不是你妹妹。

十四歲那年她看見過的東西,如今她十八歲了,也可以完完整整交付給他。

門外陳藝和小姨、小姨父相談甚歡,小姨笑起來的聲音很像動畫片《哪咤傳奇》裏面的石磯,藕涓洗滌碗筷的時候經常偷著看對面人家的動畫片,印象很深刻。

周馳深吸一口氣,認真同藕涓講道理,“陳藝待我很好,我很難遇到這樣好的人,請你諒解。”

小姨拿了鑰匙準備出門買點菜回來親自下廚,說起來好笑,藕涓從沒有見過這個家裏開火燒過菜,總是一碟小菜半缽冷飯,最多微波爐打一打熟食店買到的豬蹄,粘膩的腳掌得爛軟才算得上能吃,吃食就好像破爛的人生一樣,湊合湊合也就過去了。

藕涓死死咬著嘴唇,從床上爬起來,沖到門口,就要打開門,周馳眼疾手快,牢牢鎖著她的手腕抵在門板上,“藕涓,你不要讓我們每個人都變得這麽不堪。”

她的眼淚終於掉下來,“不堪的人只有我。”

下了決心一般加大了聲音,“陳阿姨,你可以過來一下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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